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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晚上包場,不營業」的紙牌貼在門上,回望了一眼即將變暗的天空,淡淡的殘陽還留在對面公寓的頂樓上。

不自覺嘆息,不是因為接下來要忙碌的宴會,有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而來的感嘆是為了什麼。

整理好桌面,將原本分散的桌子併成一張長桌,鋪上桌巾,擺上乾燥花裝飾,這跟婚姻的概念不是很像嗎,將不一樣的人生湊在一起,變成一家人的意義。

兩個拿著紙箱的年輕人推門進入,他們是這間店的常客,最近才公證,想要辦一場溫馨的派對和親友分享結婚的喜悅。

她隔著櫃檯看他們把彩色的霓虹燈管放在貼滿電影海報的牆上,他們掠過的地方,不想破壞的原本,就像是映照她內心熄燈許久,已經暗下來的一塊秘密,又再度被喚醒。

喜歡那海報的人,那亡命之徒如今在那裡呢?這裡的桌椅,擺飾全都是他的夢想,曾經,但他卻拋下了這個夢想和她,離開去完成另一個夢想。

和他是在旅途中相遇,他那天生不受拘束的特質深深吸引著她。

他的野性終究是無法關起的,就像是強留在動物園裡的獸,不該被豢養。

這家咖啡館是他的動物園,他們取名為「Out of Africa」,跟那部影響他一生的電影一樣,這間咖啡館是否也影響了他的一生,還是終究只是個中繼站,跟她一樣?

當初就沒有人看好的,無論是他和她的愛情,還是這間咖啡館。

她毅然決然愛了,就不管那些看衰的眼光,事實是他們有一半對了,他離開了她,可是他們一半錯了,她還在這裡,點亮每晚的燈光,這間咖啡館還活著,還是她的心臟。

究竟是遠離非洲?還是留在內心原始的呼喚中?

她為了他學習手沖咖啡,學習煮義大利麵,學習進貨出貨,學習接待客人,但是他卻不為了她學習安定。

一開始他那些旅行時遇見的朋友是為了他才來,後來他們繼續光顧,則是為了她。他們都戲稱他是Desperado,老DD的叫著。在他最後一次用帶有菸味的唇吻她時,她假寐著,聽見他揹起行囊的聲音。最後他能為她做的,就是請每個他在旅程中遇到的朋友光顧這間咖啡館。

他以為他是誰阿,每次她以為自己可以把他忘掉時,又出現一個人提醒他的存在。

曾經她也想要關掉這間店,可是說不上為什麼,最後還是撐了下去。

內心反反覆覆氣著他,這不就代表她還在意他嗎?

 

門外的喇叭聲讓她回過神來,將手上的水漬擦乾,她趕過去拉開門,一輛湖水綠的麵包車停在門外,後車廂已經開啟,一個牛仔褲的長腿身影,雖然看不見上半身,卻讓她異常安心。

「你幫我把門打開,我拿進去。」

「看起來很豐盛。」她看著鐵盤上的插著牙籤的三明治和鹹派,還放在車裡的藍莓塔看起來也好好吃。

「他們訂了不少,夠六十個人吃了。」

「我的店應該塞不下這麼多人吧!」

「這樣我們就只能坐廚房了。」

阿俊手拿兩個鐵盤,給了她一個最熟悉不過的笑容。

她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怎麼可以一直看起來這麼開心的樣子。

或許這就是這麼多年來她都一直跟他合作的原因,看到他那天塌下來也沒關係的自信表情,真的讓人安心。

來回了幾趟,終於把餐點搬完。他把後車廂闔起來。

「你等下不留下來參加嗎?」他一副要離開的樣子,據她所知他也受邀了。

「會阿,等下要借用妳的廚房,我先去把車停好。」

她點點頭,看著他坐上駕駛座。

他突然看著她,「可以點一杯特調嗎?」

 

從冰箱拿出昨晚弄好的冰滴咖啡,再放入老D從蘇格蘭酒莊買回來的威士忌調配。這瓶酒老D只給朋友喝,那時是她建議和咖啡加在一起,風味意外的融合,唯獨老D怎樣都不肯喝,他認為威士忌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純粹,誰都不能攪和。

她拿著攪拌棒,把兩種不同的飲品調和在一起,然後阿俊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香草莢,把刮下來的香草撥進去。

夜晚的宴會,歡鬧又不失溫馨,聽男方對女方承諾的話語,雖然台詞老套,卻還是讓人沉醉。

老D那時也說過,她是他人生中唯一的計畫,店開了以後,他打算三年後把她娶回家。他說他的人生從未如此積極,到後來卻積極到他害怕得要逃。

是她逼迫他嗎?是他讓她誤會他們有可能過平凡的人生。

她也可以不要的,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好,可是他不要兩個人的相守,他還是比較喜歡一個人的流浪。

香氣從廚房瀰漫出來,她走進去,發現阿俊正在翻炒義大利麵。

「還記得嗎?」

「當然,這是老D逼我跟你學的第一道菜。」

「老D還說是妳自願的。」

「才不是,是他說要學的。」

「老D就是有辦法把任務都推給別人,卻又讓人不得不接受。」

「所以你也是被迫教我囉?」

「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有辦法拒絕,被自願到了後來就變成自願了。」

「所以你說我們是不是都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也只有老D能這樣了。」

對阿,也只有他能這樣,偷走她的心,走了還不還回來。

他們躲在廚房回憶老D,像是回憶一個遠走的記憶。

「他現在在哪裡?有消息嗎?」

「最近一次是上個月有個荷蘭的女生過來。」

「他在荷蘭?」

「說半年前在肯亞遇到的。」

 

想著他終於到了那裡,有沒有她都沒有關係。

他釋放了他自己,那她呢,還要繼續等待下去嗎?

 

室內放起了舊電影裡面的慢歌,多關了幾盞燈,幾對男女就這樣跳起慢舞。

趴在吧檯上閉上眼睛,品味這首歌,以前她會偷偷的記下一些適合婚禮的歌曲,想著有天用得到。

真想現在睜開眼就看到他。

想像終究只是想像,老D不可能跳慢舞的,他不是一個好的引導者,他只能享受自己的獨舞。

她笑了,睜開眼睛,看到前面的桌子上放著兩張票。

「下週休假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去聽?」

阿俊好聽的聲音就在不遠的地方。

她點點頭,像在夢裡,也像是在現實裡。拚頻

一切都是真的吧,對的人,會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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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輕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