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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蔥,被剝落,是體無完膚才讓人更靠近,聽見心動,徒留心痛供人憑弔。

從以前到現在,每個人都在告訴他他是誰,用他的名字,他的學號,他的成績,他的衣服定位他是怎樣的人。

然而他眼中的,卻不是別人眼中的正確世界。他漸漸懷疑,不是別人視而不見,便是他的錯覺,很多事都在出軌中,他還以為是自己錯了,後來才發現混沌的世界才是正常。

「彥子,打球!」當他背著書包走在往補習班的路上,還沒轉進巷口就被阿翔搶走了書包。

「幼稚耶!他要去補習你亂什麼?」還沒回過神來,班長佩佩已經將他把書包搶回來了。

「關妳屁事,恰北北。」阿翔做了一個鬼臉,還拍著屁股挑釁著。

彥子看到佩佩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忍不住在旁邊偷笑。

「你是要去補習還是打球?」佩佩手插著腰,眼神和阿翔僵持著,問的對象卻是彥子。

他不作聲,往前跑搶走了阿翔手上的籃球拍了起來。

佩佩氣炸了,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還不甘心的大喊:「今天我不會幫你請假的。」

但彥子知道,佩佩的頭腦裡裝滿了一堆神奇的藉口,專門為他請假用的。

他在心裡暗暗感謝這個青梅竹馬的好鄰居,身體卻依舊頭也不回的跟阿翔走了。

和阿翔一起在球場上打球,是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整天在課堂上被一些口沫橫飛的數字、英文塞滿腦袋,他望見那些稱為知識的東西飄在他的腦袋上空,然後從他的耳朵、眼睛、鼻孔、嘴巴急切的奔逃出去。

再也裝不了更多的東西,他只想冷靜,或許逃避。

阿翔總是奮力的做任何事,不耗掉所有體力不罷休。所以和他打球非常累,他不倦於防守,彥子常常被他撞來撞去,有時還會跌倒在地。

「你是殺人還是打球?」有時佩佩會來看,看到彥子被撞來撞去的樣子忍不住就跟阿翔嗆聲。

彥子不以為意,他覺得被阿翔撞、被阿翔耍的頭昏眼花,他的心反而更能沉靜。

「你是被虐狂喔!」佩佩偶爾為他的傷口搽上藥,都會叨唸幾句。

他會說是自己體力不夠,自己太弱了。

他想要變強,卻又想要弱一點,可以被保護著。

「搞什麼!」當阿翔出現在停車場的角落,發現被欺負的彥子,他會用書包當武器,驅趕走所有重傷他的人,然後阿翔自己也變成武器,直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跟他們拚鬥的樣子,讓彥子很感動。

即使被攻擊的一跛一跛,阿翔還是意氣風發的說「下次他們再笑你娘娘腔,你就報我的名字,說你是我在罩的,看他們還敢不敢惹你。」

「拜託,你自己都罩不了了。」最後是佩佩叫來警衛善後的。

雖然身體痛著,但是心卻暖著,彥子望著阿翔的傷口,有想擁抱他的衝動。

是誰評斷愛的價值,是誰為愛情下定義?

如果感覺不能當一回事,理智才是主宰這世界的平衡力量,他發現自己一無所知。

是那一天,籃球場邊多坐了一個她,熱情的為他們加油,在休息時體貼的遞上毛巾和水給阿翔,而阿翔望著那女孩的眼神,會有他從未見過的愛憐和害羞,他才第一次感覺到心痛。

不被注視的痛,不被當愛人重視的心酸。

 

如果你眼神能夠為我片刻的降臨
如果你能聽到 心碎的聲音

 

阿翔搭著他的背,和他稱兄道弟走在路上的情景還在,但那隻手如今牽了別人的手,摟著別人的肩,用愛情的方式。彥子覺得好有距離,空氣一下子被劃開了,真心哽在喉頭,說出來的話都言不由衷。

 

盤底的洋蔥像我 永遠是調味品
偷偷的看著你 偷偷的隱藏著自己

KTV裡,縱情歡唱的人群,有著不拿麥克風的他,不專心吃喝,也不跟隨手舞足蹈,就只是看著阿翔被女友摟著的親密模樣。

含情脈脈和女友合唱情歌的阿翔,看起來很幸福。

老是叨唸沒有人歌藝比得上他,老是抱怨一人要分飾兩角唱完的對唱歌曲,如今有人與他合音了。

再怎麼自告奮勇,感覺還是不對,他終究只能隱藏自己,隱瞞對阿翔的感情。

 

還能再這樣視若無睹,任由對他的愛意一直傷害自己,還繼續默默守候他嗎?彥子無法確定,該進該退。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發現 你會訝異
你是我 最壓抑 最深處的秘密

 

「打球!」當阿翔一手勾著女友,另一手又勾著他肩膀時,彥子受不了這樣的平行線,卻標示著愛情與友情的涇渭分別。

他甩開了阿翔的手,大步的往前走。

阿翔從不接受沒來由的拒絕,鬆開女友,追了上去。

彥子只是頭也不回的走,任由阿翔怎麼叫他依然不發一語。

「你搞什麼,不是兄弟嗎?發什麼神經?」

「你給說清楚,我那裡得罪你了?」阿翔擋在彥子前面,才發現彥子早已淚流滿面。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鼻酸 你會流淚
只要你能 聽到我 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從沒見過彥子這樣,阿翔只能呆立在一旁。

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手撐著圍牆,無從苛責,又無法理解的用拳敲打著牆面。

女友見狀要過來,阿翔阻止了。

畫面停格,空間凝滯,沒人有錯,卻沒人可以脫離這個窘境。

彥子抹乾眼淚,倔強的平復情緒,如浪潮般潮湧而來的感觸,他不是輕言落淚的人,旁人的誤解讓他更堅強,但為了愛情他卻脆弱到自己都不能置信。

差點就全部都說出口了,在那一秒,阿翔露出愧疚表情與哀憐情緒的一秒鐘,他差點就要告訴他他是多麼在意他,是友情也是愛情。

然而,彥子只是抬起頭,用手一直搓著眼睛。

「隱形眼鏡戴不習慣,眼睛痛死了。我沒事,今天不去打了,和佩佩約好要去補習。」

裝作無所謂,就卸下所有可能會令彼此尷尬的情緒,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彥子轉身,脫離了愛情可能的視線,踩過滿地的傷懷與心碎,但他已經很滿足了。就一秒,在兩人四目交接的眼神中,他知道阿翔已然了解。而沉默與自傷,已經是阿翔能給的最大回應。

這樣就夠了,對彥子而言,愛情的劇情,這樣就夠了。

撐著淚水,剝開洋蔥,有那一點勇氣,就夠了。

 

*本文刊於8/26聯合閱讀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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