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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公路一直開,旁邊是廣闊的太平洋,車燈打在道路上,他勉強識得,緩緩順著山勢一路直率或彎曲。

黑暗中他開了很久,直到一點光芒從海平面中透出,太陽柔柔升起,他才終於開出了黑暗。

是明天,他心想,終於到了「明天」,兌現承諾的這天。

打開窗,他讓風送海進來。

此刻很適合清醒一下,或許停在路邊看看海,望望日出。只是他不願意在任何一個地方稍作停留,他一心只想直接到達那多年來盼望的地方。

如果一切還和從前一樣,他便能和她並著肩,從高處望向深藍,共享多少個日夜晨昏都無所謂,他再也不用急著離開,趕在日出之前。

 

看著天 一邊開車一邊打哈欠
DJ報時說清晨六點 想到見你就不累

頭頂的陰霾已散去,日光讓他看見現狀,今天該是個晴朗的好天。

昨夜一下飛機,他回到自己那個城市中空洞的家。坐在冰冷的沙發上,他沒開燈,就只是靜靜躺著,一切都是靜止的、冷漠的,沒有溫度的,等候他的是一幢空房子,一堆默不作聲的傢俱,還有他離開那天未曾散去的悶窒空氣。

彷彿還是舊的他,也坐在這一團窒悶中,和多年前的自己一點改變也沒有。

 

這些年 我還留著你的高跟鞋
也會嫉妒今天誰的吻 有落在你的唇邊

他其實不太敢動任何東西,他怕隨便就翻出一些記憶,即使只是一些片段也夠他後悔莫及。

他想自己為何會回到這裡?

當初走的決絕,沒人可以說動他,沒人可以挽留他,他就只是要去實踐自己,但現在他實踐了自己後,才發現他沒有努力的目標,甚至想不起來當初是為了什麼才決定離開,為了自己?但他後來了解,他沒想像中的在乎當時固執的自己。

遇見她後,那個自以為是的自己,似乎找不回來了,年輕時以為的夢想已經改變,但他逼自己不去看見。

路應該一直走下去,不該轉向,他是這樣的死腦筋,計畫就該被實現,不該為任何原因改變。

他不知道,總是會有一些人事物不在計畫裡,卻依舊值得去追尋。

所以他現在才在這裡,打開家裡的落地窗後,卻一個人租著車開了大半夜來到這裡。

 

過了這個岬角,前面應該有個小路可以進去。

他憑著記憶,朝片段不完全、曾經不願想起,刻意忘記卻始終縈繞的模糊身影奔去。

無論時間過了多久,放棄不了,擱置不下的才叫夢想,才是會讓他開心,值得他實踐的計畫,他現在終於了解。

只是,沒那麼容易完成,尤其是曾經捨棄後,曾經熄滅過希望後,要將火燄再度復燃要花更大的心力。

就像,他現在迷失在這條道路上,遲遲找不到轉彎的地方。

 

親愛的 你家的路怎會越開越遠
天知道 怎麼辦 我們都失去了方向感

 

又開了一會兒,山壁旁終於出現一個小缺口,他毫不猶豫的轉了進去,爬坡往上,結果盡頭卻是一間土地公廟。

順著原路又退回來,他再前進一會兒,又順著某家小吃店的指示牌進去,希望能找到聚落。

只是期待又落空,小吃店人去樓空,旁邊都是茂林密樹,他不確定要再繼續開下去,只好又退回原路。

車子上雖然有導航,但一點用處都沒有,他沒有她的地址,也沒有可以辨識她的座標。

迷路總讓人心慌,預訂好的計畫都派不上用場,他本來想如果見到她,她會是如何開心,如何感動,如何像當年一樣抱他抱得緊緊得不願鬆手的畫面,現在都離他遠去。

失去方向感,讓他覺得失去安全感,他怎會像隻無頭蒼蠅般迷路,偏離計畫的結果讓他非常不安。

雖然他大可沿著原路回到他來的那個城市,但他不願意這樣無功而返,什麼事做到最後都該是會捉住點什麼,不是嗎?

 

親愛的 你是否也在等著那一天
心的距離能縮短 找回遺失的安全感

一開始,他就鼓舞自己,她是願意見到他的,還會張開雙臂歡迎他。

他不懂自己為何如此的有自信,他只知道他需要盲目的自信才能到達他想去的地方。

太早了,他一個人流落在這荒野,可能和她的距離並不遙遠,只是他卻找不到路可以前往她的身邊。

重大的挫敗襲上他的心頭,比當初他到國外去工作遭受同事的奚落更讓他難受,因為她總是會在那,安慰他,隔著電話線、網路線,她的溫暖卻直達他的心裡。

她是夠善良了,他那樣離開,她還願意當他的垃圾桶。

 

忘不了 曾經愛得那麼的狂野
不管經過多少的錯覺 愛情留下的餘味 依然這麼濃烈

所以他現在還會一直想念她吧!想念這不在他計畫中出現的女孩。

她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樓,或是阿甘分給他的一顆巧克力糖,沒預期卻讓人念念不忘。

 

親愛的 你是否也在等著那一天
心的距離能縮短 幫助我找回遺失的安全感

距離讓他們漸失聯繫,他撐過了那一段苦日子,沒苦可訴,便尷尬於自己糾纏她的處境。

她始終沒拒絕過他,即使在他身邊時,她是多麼沒有安全感她也從不責怪。

他現在才知道,有些恐懼是無法自己克服的,現下所有的不安襲來,他知道自己的荒謬,沒有想到最壞的結果,他的不安來自她的答案,他必須問她,必須向她要答案。

她的不安,來自他從小到大的計畫,她害怕他始終不在他的計畫裡面,然而她從沒向他要答案。

他走回了沿海公路上,將車子臨停在一旁。

雙手交叉,他猶豫著,不安的猶豫。

陽光悄悄要到頂了,灑在海面上波光耀眼。

他還是想把那波光揀起來,作成一條披肩,在起風的秋日送給她。

然後,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她還在不在那?

不管她在那,她駐足的地方,他都願意停留,沒什麼好膽怯的,他知道他已找到要去的方向。

如今他想她為他指路,他想告訴她,心的距離能縮短 讓我給你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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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輕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