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個星期的雨,彷彿冷了一整個冬季終於放晴,她興奮的哼著歌將放在室內的盆栽拿到陽臺曬太陽。
忽然想到什麼,她跑回電腦桌前拿起那盆小小的仙人掌,將它塞在其他盆栽的沒填滿的隙縫中,又覺得陽光會曬不到,於是將它擺在一株盆栽的葉緣,又覺得被壓的盆栽太可憐,於是小心翼翼的將小小的仙人掌卡在花盆的邊緣,本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一陣風吹來,仙人掌很克難的先是撞到隔壁的花盆,最後掉到花臺上,竟然從欄杆的細縫中垂直掉下去。
她忍不住尖叫,隨後便低頭躲了起來,因為她聽到下面有個男人正在罵髒話,想必是被仙人掌打到了,她嚇得不敢出聲。
躲了十分鐘,巷弄又恢復了寧靜,她才鬼鬼祟祟的下樓想尋找她的仙人掌。等待的十分鐘內她已經想像會發生在仙人掌上最壞的處境,可能被砸爛,或是被回扔回來,但是她一到門口,卻沒發現任何仙人掌的殘骸。
她氣自己沒在第一時間出面道歉,但那男人罵人的力道把她嚇到了,雖然只罵了一句髒話,卻已讓她感覺對方不是好惹的人,所以她才會龜縮的任憑她的仙人掌遭人摧殘,還摧殘到屍骨無存。
那個仙人掌是她的好朋友送給她的禮物,她放在電腦前已有一段時間,盆栽上還綁上可愛的黃色蝴蝶結,她電腦打累了常會逗弄那仙人掌上的小針,甚至還對仙人掌講心事,而且她還將仙人掌取了一個名字,跟朋友談論仙人掌時就像談論另一個朋友一樣熟稔。
「小織失蹤了。」吃午飯時她難過的對朋友說。
「為什麼會失蹤?妳家遭小偷囉?」
當然不是,她只好將來龍去脈說清楚。
「應該是被帶去活埋了吧!」
「說不定是綁票勒索。」朋友你一言我一語的開玩笑,她卻笑不出來。
「我再買一盆送妳好了。」終於有人打算安慰她了,果然是最好的朋友,她覺得很抱歉,這麼粗心的把對方送她的禮物弄丟了。
「那人沒跟妳要醫藥費就很好了。」
「我寧願他跟我要醫藥費我也要拿回小織,即使是殘骸也可以。」她終於懂了什麼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仙人掌,但養了這麼久,也是很有感情的,何況仙人掌的韌性很強,她相信只要能找回它,說不定還能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小織失蹤的第七天,上課時她突然接到朋友傳來的簡訊說發現小織了。
她差點在上課時興奮的叫出聲音,下課馬上飛奔到好友的班級查探消息。
對方欲言又止,告訴她雖然找到了,可是情況不太妙。
她望著對方示意的方向看,發現她的仙人掌正完好無缺的被擺在一個睡著的學生桌上。
那人,不就是讓全校師長最頭痛的人物嗎?
她感覺自己現在進退兩難,要去要回仙人掌也不是,但要裝成沒事也很難受。
可能會被打吧!還是會被獅子大開口的索賠醫藥費?
考慮了很久,她決定先按兵不動。
放學後,她趁人潮都走了,偷溜到隔壁教室往裡看,發現她的仙人掌已不在桌上。
應該是被帶走。
她失落的去牽腳踏車,騎經過一家便利商店前,發現對方正準備牽他的機車離開。
又違反了校規,即使年滿18歲,學校還是不準學生騎機車上下學,難怪他常跑給教官追。
她看他罩上全黑的安全帽,電視上嫌犯犯案或被抓時常戴的那種,她完全不敢跟他說半句話,可能跟他對看一秒她就會嚇暈。
她想她可能永遠要不回她的仙人掌了。
正當她要騎車離開時,發現他拿下了安全帽,她嚇了一跳,該不會被他發現她盯著他看了一陣子了吧?
沒想到他走進了便利商店,過了一分鐘再出來時手上拿著便當和礦泉水,再下一秒鐘他便將食物交給攤坐在超商旁的遊民。
她看見他們在笑,對方感激的對他笑,而他則是笑著和對方說不用介意。
隔天下課她很早就將腳踏車停在便利商店,等他的出現。
我學著不去擔心得太遠
不計劃太多反而能勇敢冒險
豐富的過每一天快樂的看每一天
她等了一陣子,終於看見他的身影時他卻沒有往超商走來,而是轉彎過了馬路。
她只好跟上去,剛好公車來了,他上去了,她莫名其妙也跟了上去,沒想到身上剛好沒有零錢,掏了老半天,只找到幾個一塊,正當她要選擇下車不搭時,有人幫她投了錢,她一看是他。
他們並肩站在一起,她太矮了,只能仰望他的側臉,而他的表情又好嚴肅,車上其他學生又吵得要命,她連跟他大聲說謝謝的膽子都沒有。
又過了幾站,有一個老婆婆上車,博愛座已坐滿,他便喚後面的學生起來讓位,他說的聲調真的很有威嚴,沒有人敢拒絕。
第一次遇見陰天遮住你側臉
有什麽故事好想了解
我感覺我懂你的特別
她覺得他或許沒有流傳的那樣可怕,雖然他總是扳著一張臉,但對那個遊民或對老婆婆伸出援手時他的笑容也很溫暖。
擁擠的公車內,她一直偷覷他這個人,兩隻手伸得老高,抓著抓環上的橫桿,不跟她搶前面的拉環,也不介意她一直因為緊急煞車而彈到他身上,或是踩到他的腳,她覺得他或許是個善良的人。
跟著他到最末站,下了車,傻傻的跟他走了一陣,繞進了巷子穿過了幾個沒人住破屋,才看到他打開一扇紅鐵門走了進去了。
一床平房,有圍籬和庭院,庭院中種了許多植物。
她正納悶城市裡還有這種世外桃源時,才驚覺自己已闖入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拿起手機要撥電話求救,告訴朋友他家的地址,但大家都沒交通工具也無法來救她。
正當她在他家門口吱吱喳喳的講電話時,突然有人打開門走了出來,她連忙掛上電話。
中年婦人問她怎麼了,她尷尬的說自己迷路了。
婦人看到她一身的學生裝扮,「妳跟我兒子同校吧,認識他嗎?我叫他載妳回去好了。」她還來不及拒絕,他已出現在眼前。
坐在他的機車後座,她沒有東西可以抓,只好隔著自己的書包拉著他的衣服。
「我欠妳什麼嗎?妳幹嘛一直跟著我?」
停紅燈時,他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沒有,是我欠你,公車錢,還有一個道歉。」她尷尬的說。
「是道謝吧!」
等車子騎進大路她才敢跟他說為何是道歉,她怕他把她丟在路邊。
「原來那個仙人掌殺手是妳?」
「仙人掌殺手?」
他說他朋友還以為是別人要報復他,才使出仙人掌凶器這招。
沒想到他們的想法也滿幼稚的,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的心有一道牆 但我發現一扇窗
偶爾透出一絲暖暖的微光
和他說話還滿有趣的,她竟發現自己不想太早到達目的地。
他送她回家,她才發現她的腳踏車忘了騎回來,她的仙人掌也沒要回來。
在學校,他還是酷酷的,不跟她說半句話,等到放學她才纏著他聊天,要她的仙人掌,他總是推說他把仙人掌照顧健康再還她。
她的仙人掌當了押寨夫人,卻也開心這樣便可以多跟他維持著債主的關係。
他們常談論如何植物的話題,她有時會跟他回家,探望她的仙人掌小織,也愛蹲在他家庭院看他施肥、剪枝的樣子。
當她漸漸受不了還要忍到下課才能跟他討論種在他們家圍牆邊的常春藤進度時,她開始常會去他教室找他,或和他在走廊不其而遇後就肩並肩一起去校園亂走。朋友都警告她他是麻煩人物,要她離他遠點。
她知道他那些不良紀錄,她問過他為什麼,他說他就是不滿有些人會欺負小動物,會亂踐踏攀折路邊的植物,他只是阻止對方,最後的結果就變成流傳的那樣。
她相信他的說法,她不信會彎腰跪蹲細心為菜園拔雜草的人,會故意逞兇鬥狠。即使別人不相信,她也相信他。
你的心有一道牆 但我發現一扇窗
偶爾透出一絲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牆 我的愛會攀上窗台盛放
打開窗你會看到悲傷融化
他將仙人掌拿到學校還給她,她發現自己的仙人掌上又發了其他的苗,往上長高了,果然仙人掌要多曬太陽才會長大,而人也要多笑才會容易親近,她望著他這樣想著。
她將仙人掌退還給他,他不解著。
「常春藤長好了嗎?」
「還沒。」
「長好了你再還我,不然我會良心不安。」她故意這樣說,是為了還能賴著他談論這些他們共有的話題。
想跟他多聊天,因為想陪在他身邊。
當常春藤盤滿他家的圍牆,當她的仙人掌在他的窗臺微笑,她有把握,她能讓他一直微笑,能讓他的心牆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