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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駕駛座,塞車的時刻特別難耐,看著前面車潮緩緩前行,又頻頻煞車,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通過這個紅綠燈。身旁女友叨唸著車潮,他卻默不作聲的偷覷後照鏡中的女子身影。

為了節能減碳、響應環保,女友提議讓她的同事小容每日上下班都一起共乘,也可以貼補一點愈來愈貴的油錢。

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當小容第一天坐上他的車時,他們只禮貌的打聲招呼,然後一路上,女友又開始叨唸路況,還有閒聊昨晚看的電視劇情。他向來是不置可否,一直讓她說下去,只要她不要他發表意見,讓他專心開車便可以。他早就練就一身聽而不聞的功力,然而他還以為女友的同事跟女友是同種人,剛開始面對又要共乘還頗有微辭,便是怕兩個女人就可成一個菜市場,好在他發現小容完全不是那種聒噪的女生,也不像之前曾共乘過已經離職的其他同事,會在車上拚命補妝,或是吃味道很重的食物或噴很濃的香水。

她自成一格,總是在車上翻著行事曆,或是窺向窗外,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不說。

她給他的感覺是,不存在,但偶爾一瞥又確實在那,像個驚喜或是定心丸。

 

這天她拉開車門的手遲疑了一下,他馬上發現了。輕輕的,沒使力,門沒關好,他等她再度打開。她卻固執的站在副駕駛座的車門外,示意他搖下車窗。

「娟娟怎麼沒來?」

他將身體往旁邊靠,說女友身體不舒服,請她幫忙跟老闆請假一天。

她露出了解的表情,然後走到後座,打開門又再度大力的關上。

他看了後照鏡發現她還是沒上車,心裡正納悶,她又走到車窗邊向他招手道別。

「我會幫她請假的,今天我坐公車去就好了。」

看著鏡中她遠去的背影,他停在現場好久,內心默默的幫她標上了一個獨特的標籤。

為什麼沒留她,他也不懂。或許他懂的,只是他不願讓自己說破任何可能。

 

他沒有直接回家,按照反射動作,在女友公司樓下等待。直到接到女友的電話,才發現自己忘了對方今天沒有上班。繼續往前開,停在女友交待的粥品店,買了兩碗廣東粥。

沒有預期才讓人覺得加倍有緣份,他回車上時發現一個早上才在後視鏡中出現的背影,正在分隔島上的公車站牌旁等待。

如果那時候機車很多,他便不願冒險去叫住她,只是一切都這麼剛好,遇到了紅燈,空窗的路上,蓄勢待發的車隊還沒有朝他衝過來。

「嗨!」他輕拍了小容的肩,怕戴耳機的她聽不見。

只見小容拿下耳機,一臉納悶,隨後又馬上漾起一個禮貌的微笑,他只能說她的一舉一動都如此的適切與優雅,竟讓他的心莫名加速跳了起來。

雖然驚訝於自己的反應,他還是決定問她要不要讓他載一程。

她考慮了一下,望著他手中塑膠袋內的兩碗晚餐,默默的點頭答應。

「你介意我坐前座嗎?」她很禮貌的問了,如果只有兩個人,坐後座的確是不太禮貌,像對方是專屬的司機,不過她也擔心,前座是保留座。

「沒關係。」或許這個沒關係應該問他的女友,而不是他,他不會了解「專屬」位子對一個女人有多重要。

他那裡來的體貼,幫她扣上一直鬧脾氣的安全帶,安全帶在捍衛它的主人,卻反而在模糊間,讓明確的界線消逝了。那一晚送她回家後,他的心再也回不到原本的地方。

 

從此他的偷覷,她無意識的抬頭變成某種暗語,驗證著彼此心照不宣的曖昧,以及他們對愛的回應。

對照一刻大膽的牽手,然後更進一步的擁抱,甚至無所保留的床上纏綿,那不是幻覺,到了最後一刻卻彷彿全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還是占據在車子的後座,他卻不自覺以為身旁的人就是她。

 

他還是沒有勇氣,告訴她,這趟旅程他最終只能載她一站。

當女友娟娟不顧他的反對,迫不及待把喜帖在車上就拿給小容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掏空了,只剩下比鋼鐵還厚的臉皮,僵硬的架在臉上。

 

你有一張好陌生的臉 到今天才看見
有點心酸在我們之間 如此短暫的情緣

 

她的憂傷只閃過一秒,馬上就漾起微笑恭喜他們,但他只記得那一抹憂傷,其他的假象都被拋在腦後。

那天,他看到小容直直的往人行道上走,正覺納悶,女友娟娟才出現說小容要去別的地方,不一起了。

他知道她沒有別的地方要去,但他又能如何,挽回她?憑什麼?

 

那次之後,小容託辭說自己搬家,路線不再一樣,不用再共乘了。

他知道,她只是不願再見到他。

一天,他在她樓下等她,她不願見他。

最後他沒說他還在等,她想他早就離開,她才無法逃避的和他見了面。

 

你說是我們相見恨晚 我說為愛你不夠勇敢
我不奢求永遠 永遠太遙遠 卻陷在愛的深淵

「我能做什麼?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承諾什麼。」他低著頭,手握方向盤,卻駛不出這無解的愛情迷宮。

「沒關係,你一直都不懂。」她說出口的這句話,卻讓他備受污辱,他不懂?難道她以為他是那種膚淺的男人?

「你不懂,女人要找到一個真正愛的人有多困難。」

他不懂,為什麼好男人總是別人的丈夫和男朋友,為什麼即使做第三者,她都要賭一把。

「我沒想過和別人結婚。」他的意思是他沒想過其他可能。

「你沒愛過我吧!」最後的殺手鐧。

她明知道不是這樣的,但他現在反駁又有什麼用,他難道要跟她說「我愛妳,比愛娟娟更多,可是我和娟娟在一起這麼久了,全部的人都認定我們會結婚,而我們之間也什麼問題,就這樣放棄這段八年的感情嗎?」他真的沒有勇氣做得到。

是關於什麼,或許「負心漢」的標籤太承重,無論他們如何契合,他如何捨不得她,他都必須要放手。

「或許,我只要一點點。」聽她做最後的妥協,楚楚可憐的樣子,他應該把她擁入懷中,承諾不會離開她,前題是,他的身份證背面必須寫上娟娟的名字?

 

你說是我們相見恨晚 我說為愛你不夠勇敢
在愛與不愛間來回千萬遍 哪怕已傷痕累累我也不管

 

他終究什麼話也沒說,什麼動作也沒做。

僵持了一分鐘,她動了,清脆的掌聲打在他的臉頰上,他看見自己的痛,從她的眼眶中流出。

她奪門而出,「不要再說下輩子了,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

他不能感受到她的掙扎,他唯一能確定的,是婚禮當天他們也不會再見了,而他的新娘確定不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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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輕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