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限的記憶體裡，不知不覺，我們總是留下一塊地方，給始終想不起來名姓，卻又未曾遺忘，暖暖的，待在那裡看顧的朋友。
天氣涼了，夏天聽說已經遠走，第一波東北季風呼呼吹著大地，捲起了她的長髮，暗示什麼？秋天到來，冬天不遠，一個要加厚重大衣，才不會讓身體凍僵的季節，卻總是穿不暖她的心。
隱隱的，她好像已經聞到黑板樹的味道，四顧尋找又沒發現黑板樹的影子。
大學門口的街道種了一整排的黑板樹，秋末冬初的時候，散發的氣味特別濃烈，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麼是黑板樹，如同她沒認識愛情，便先嗅到那股曖昧的氣味一樣，總會呆呆的抬起頭張望想找那股氣味是從何而來。
他不說話，走進街角的便利商店，拿一罐暖暖的熱可可放在口袋，然後牽起她的手，放進口袋取暖。
共用那個口袋裡，隔著溫暖又曖昧的距離，他的指頭碰著她的指頭，最放縱的含蓄，已讓她雙頰泛紅。
口袋裡的世界，讓他們像連體嬰一樣，被彼此牽引而走。
後來，他們記憶愛情的味道，是黑板樹的費洛蒙，讓他們傻傻愛了。
她不知道愛情也有季節。
直到百花盛開，那牽引的感覺不再濃烈，黑板樹的味覺讓位給繁花。
不知道是自己會錯意，當時才會覺得他對自己獨特，然一開始，他也只是這樣對待她們，如對待她一樣。
聽到那個消息以後，她怒氣沖沖跑進社團大門，對著那個狐狸精甩了一巴掌。有人將她拉開，她只是歇斯底里的吼叫一番，才甩開對方的手，狂奔離開。
事後這件事傳到了他的耳中，他沒有怪她讓他成為眾矢之的，還費了很大的勁去跟那個被甩巴掌的女孩道歉，風波平息，但他也失去在社團的職務，人際關係搞得一團亂。
他面對她，不發一語。只是緊緊摟著她，放任她將所有悔恨的淚水宣洩出來。
她則像個瘋婆子，先是大吵大鬧，胡亂搥打他，之後又在他懷裡安穩的像隻不跳的小白兔。
他的解釋她一句也聽不下去，她不停說要分手，但他完全沒有回應。
直到過了兩星期，不接電話，不聯絡，不見面的日子，她才發現不能缺少對方的人是她，尤其在她發現一切都只是誤會以後，她更渴望能回到他身邊。
她說了「對不起」。
她因為太愛他，用想像力構築了一個情節，她沒學過愛，以為戀愛就是像八點檔連續劇那樣轟轟烈烈，充滿了猜疑與不信任，誤解與衝突。如果他的手機裡有女生的簡訊就是劈腿，如果他因為累了不想聊天就是有鬼。沒有人可以隨時上緊發條，談戀愛不是像打仗，隨時工於心計。
但她還沒學會，他是她的初戀，她還在學習，被愛與愛人的感覺之外的成熟與體貼。
他接受了她的道歉，完全不責怪她，即使他失去了一些對她的信任，他還是願意繼續努力。
應該更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時間，在冰釋前嫌之後。
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整個暑假都必須忙碌於打工。
難道他不想見到她，不想跟她多相處一秒，因為上次的事件，他心裡還有疙瘩嗎？她在腦中不停的想，然後不停的打電話試探，幾乎一小時一次，如果他不接，她就有話題找他吵，她便說他不在乎她，不在乎他們的愛情。
再一次說分手，她還以為她會徹底死心。
將對方罵得永劫不復，從建構他的壞，構築自己的理直氣狀。
然後，她又再一次瓦解在他的體貼之前。
雖然分手了，他還是禮貌性的在校園中遇見時向她點頭問好。
她想假裝沒看到，直到收到她秋天的生日禮物，是一個她叨唸很久的昂貴手錶，加上他言辭懇切的一封信，她才知道自己又錯了。
但，她沒辦法回頭了。
再一次流淚，為了自己的愚蠢，以及他的委屈懺悔。
再一次證明，愛情不是八點檔，不是好人都有好報，愛情不是最後都在觀眾反應下幸福美滿。
她退回了禮物，不再讓自己的無理取鬧干擾他的世界，沒有她，他會更好，活得更輕鬆自在。
也許我們當時年紀真的太小
從那懵懵懂懂 走進各自天空
該怎麼說讓彼此選擇 但思念還轉動
畢業完，他當完兵，回到家鄉的城市努力。
只隔著一個橋，他和她還在一起，也不再一起。
只是偶爾會在搭捷運時，望見很像他的人，就算是他，她也沒勇氣上前打招呼。
不能握的手 從此匿名的朋友
其實我的執著依然執著
卻決心和你不再聯絡
她在窗口的桌上記著今天的帳。她租的這個房間，前面是個公園，每到這個時候，都會聞到那記憶裡的味道。
她停下手上的工作，望著遠方想念某一段曾經。
e-mail裡還有他的名姓，卻早已不使用。
他現在在那裡呢？
會不會他也懷念這個味道，懷念那清冷的空氣，伴隨黑板樹散發出的氣味，總是直接的竄進鼻息到達肺裡。
有清新，但又冷凜的感覺，透在心裡。
不能握的手 卻比愛人更長久
當所有如果都沒有如果
只有失去的擁有 最永久
不敢說自己已學會愛了，或許她學會的是體貼和看透。
不再重蹈覆轍，面對太過投入的愛情，她學會放手，也是讓彼此好過的選擇。
希望他想起的她，不是歇斯底理，徹底崩潰的樣子，而是一個不能牽手，卻永遠掛心的匿名朋友。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