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捷運閘門,他站在指示圖前看了一下,確定自己是要往2號出口走去。拖著行李,滾輪和地面接觸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望著前方將近一公里的長廊,迎面而來的人群無所遁形。
離飛機起飛只剩下三十分鐘,看著手錶,腳步不自覺加快。
稀稀落落的行人,想是高鐵開通,愈來愈少人搭國內線的飛機了。
走著走著,突然他發現一個厚厚的東西掉在前方不遠處,由於走道空曠愈趨明顯,靠近一看才發現是一本記事本,像電影《27件禮服的秘密》一樣的厚度,只是這回不是掉在計程車上。
他原本已經拖著行李路過,但又想萬一裡面有護照怎麼辦?會是搭國際線的人走錯了路,折返時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嗎?要不要交給服務臺處理?
他調頭去撿了,停下來翻了翻,確定沒有護照,又看一看手錶,自己的班機就要起飛了,沒有急迫性的話只好先把它塞進公事包帶著走。
原本在機上是要看等一會兒開會的資料,卻忍不住拿起那本記事本左翻右翻。
人天性裡就有偷窺他人的慾望,再怎麼道貌岸然的不願承認還是躲不過這樣的念頭。想著該探看內容才能找到主人,先給自己冠冕堂皇的藉口就拋開道德感看了起來。
「2010」這本記事本的主人連去年的日曆都放在裡面,難怪會這麼厚。他隨手翻了一頁,除了寫上約會的事項、支出的計算、親友生日以外,她還會寫一些勵志的小語「做自己的主人,別被他人的攻擊打倒」、「開心的事不是天天有,還是要天天開心」這類的話。
一開始沒什麼特別的,跟他的記事本差不多,他也懶得看陌生人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正想要收進包包裡專心看他的資料,有個東西卻從記事本裡掉了出來。
是一個封折好的信紙,他不曉得是從那一頁掉出來的,怕折不回去他不敢拆開,隨便又夾回某頁。
他很想說不是他故意要偷看,真的是不小心看到的,在他已對這本記事本失去興趣,且在頁尾找到女主人的電話後,他就沒有偷窺的意思了。
但現在看到寫得密密麻麻的文字,還有包裹得這麼緊的信紙,映入眼簾的第一行字更讓他吃驚。
「我想我快要死了。」
他忍不住追蹤這個女主角後來的行蹤,從那一頁開始,往後再翻。
「我想我快要死了。」
「我差點就死了。」
「我如果死了會怎樣。」
全部都是悲觀的語句,他怕她真的做了,只好往下再看。
「你又這樣離開了,我的心再次死掉。還是不要讓它復活了,不要再讓它嘗到你的擁抱,然後又被狠戳著心痛,刮一場沒有你的大風,冰凍。」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還記得嗎?去年這時候我們在碼頭看的煙火,你偷親了我的臉孔,說要把那個煙火摘下來套在我的指頭上。我還記得,如果你也想記得,我可以翻給你看,這一切都還在這裡,在這本記事本裡,也在我的心裡。」
愛的痛了 痛的哭了 哭的累了日記本裡頁頁執著
「你買給我的鎖頭鑰匙圈我還掛著,那把鎖還在你那裡,你還願意來幫我解開愛情的答案嗎?」
「昨天感冒發了高燒,你怎麼沒來,我該打電話給你,請你照顧我嗎?像以前一樣,寸步不離拉著我的手,整夜在床邊都不走開。」
記載著你的好 像上癮的毒藥 它反覆騙著我
「別人都說我的記事本太厚了,該把以前的拿出來,我不願這樣做,你知道為什麼。」
「他們說傷口會好的,但你怎麼會傷我,你這麼善良,我還相信著,所以就算我哭了滿缸,還是沒有傷口,沒有受傷。」
他看不下去了,內心激動著,將記事本闔起。
怎麼會有人這麼傻,這不是個有趣的故事,卻真的在他的眼前發生。
他不會是那個和她有任何發展的男主角,沒有人可以解救她,他了解到。
飛機到達目的地,他在想,要不要直接將這個故事丟回不屬於他的世界。
傷心的回憶供人失物招領,她會回來拿的,他想。
他不想讓她領回,卻沒有資格做決定。
隨著腳步愈來愈靠近該將失物繳回的地方,他卻愈顯猶豫不決。
突然,他覺得或許自己注定要撿到這本記事本,要看到這些屬於別人的傷心,他也注定要做些什麼。
他衝進廁所,將頁尾那一頁女主人的聯絡資料撕下來。
撕成碎片,丟進垃圾筒。
那封信紙在那個瞬間掉在洗手臺下的地上,他沒有發現。
沒有人找得到那個女主角,她的傷心再也要不回來了。
他離開了機場,才在開會地點的附近將記事本送到最近的警局。
退還了原有的記憶,清空那一段他撿到記事本後的回憶。
比之前還放鬆的心情,雖然他在飛機上沒有預習任何等下簽約的事,但他的心因為日行一善而變得無比有勇氣。
他記得留下他的電話,以防萬一她真的回來認領了,那他會要求屬於他的那一份,與他無關又有關的三成報酬,那份傷心與他無礙,他欣然接受她的轉嫁,如果她真的回來拿,他會偽小人真君子般理直氣狀要求他的報償,好讓這個世界少一個傷心人,這值得自己無賴一番。